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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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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 章

去年暑假,李明瀾買的那一幅素描畫,沒有趕在李爺爺手術之前送過去。

後來她去ICU探望爺爺,展開那一幅畫。

李爺爺半瞇的眼睛泛著淚光,他欣慰地點頭。

見到這一幕,不要說一千塊,李明瀾覺得花上兩千、三千都是值得的。

李旭彬不會繪畫,但略懂初學者的筆法,他可不像李爺爺那樣老眼昏花,他把妹妹叫出來:“你到底還學不學美術?”

既然已經被戳穿,李明瀾索性坦白:“哥,上了這幾堂課,我覺得我不是畫畫的料子,我見過新聞,有的神童長大了平平無奇,童趣和現實終歸是兩碼事啊。”

“你想想你將來能做什麽?”

“要不就從服務業做起,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,像我吧,天生就愛笑。”李明瀾笑臉迷人,“服務行業的人員不都得端著個笑臉嗎?”

李旭彬頭疼:“你適合去街上耍嘴皮子。”

爺爺出院了,李明瀾又去探望他。

爺爺對她讚許有加,篤定了她將來是個大藝術家。

她不好意思再蒙混過關,學完了暑期班的全部課程。

去年十二月,李明瀾熱血沸騰,去報名了美術統考。她用上了美術大師傳授的應試套路,險險過了及格線。

李旭彬燃起希望,妹妹不是完全沒有機會,有的美術學校不著重統考成績,還會安排校考。

李明瀾卻說:“校考的標準比統考更嚴格,我這水平去了就是獻醜,哥,另覓出路吧。”

她這一番話,讓李旭彬都有點自暴自棄了。

今天李明瀾和柳靈韻說,自己有聚餐,她可沒說謊。

晚上,李旭彬將爺爺奶奶接過來,一家人其樂融融。

席間,李爺爺又問起:“明瀾的美術,學得怎麽樣了?”

李明瀾給哥哥打眼色。

李旭彬不願讓老人家失望,說:“爺爺你別擔心,明瀾對美術還是很上心的。”同時,他給妹妹一記警告的眼神。

李爺爺開懷大笑:“我爸當年畫什麽都惟妙惟肖,可惜我們這一輩都沒有繼承到他的畫技。幸好有明瀾,總算沒有徹底丟掉我們李家的藝術基因。”

李明瀾轉了轉手腕。

同是抄作業的,為什麽孟澤繪畫功底那麽強?

但,哪怕他的繪畫功底那麽強,不也和她一樣抄作業?才來沒幾天,他就對著五班的女學霸獻殷勤了。



李明瀾說看戲就看戲,不把作業借給孟澤抄,甚至,她把他當成透明人,偶爾碰上,她目不斜視。

孟澤的耳機派不上用場,他只戴了一天就收起來。

馮天朗很久不見李明瀾回頭,悄聲問孟澤:“她這幾天是不是不對勁啊?”

“不知道。”孟澤把冷漠表達得分明。

馮天朗:“李明瀾往常跟團火一樣的。”

她現在還是一團火,只是不沖著孟澤燃燒而已。

下了課,孟澤沒有去閑逛,反而是李明瀾和周璞玉出去教室。

七班的這一個角落非常清靜,馮天朗更加有閑工夫觀察窗外。

他發現,李宜嘉經過七班時,偶爾要向這邊張望。

馮天朗嘀咕:“五班的女學霸不是瞧不起我們七班嗎?”

孟澤兩耳不聞窗外事,但是再次遇到王輝,他說:“你不要和別人透露我之前的成績。”

王輝奇怪:“為什麽?”他的班上有一個年級第一的女學霸,而且和他的關系還不錯,王輝很自豪。

自己的哥們也學霸,王輝更是與有榮焉。

孟澤:“怕麻煩。”

王輝還是不明白:“等到了考試的時候,你一樣暴露自己的成績啊。”

孟澤:“以後再說。”

“你是不是被巖巍的名聲嚇壞了,其實也沒那麽差,七班的牛鬼蛇神都是濫竽充數。”王輝的眼睛向著某個方向掃一眼,壓下聲音,“巖巍真正的老大在六班,叫孫境。”

“我對校霸風雲榜不感興趣。”

王輝給學校正名:“我們巖巍中學的校風算是中上,沒有太多打架鬥毆的事。”

他說的是:沒有太多,並非完全沒有。



這天又到了放學的時候。

一個人站在七班的教室後門,沒有人傳紙條了,他直接喊:“李明瀾。”

李明瀾歪了歪頭,慢吞吞地轉過去。

孟澤聽見放學鈴聲,飛快地收拾書包。

教室後門的那人,斜斜地撇著腿,擋住整扇門。

其他學生不得不繞到前門去。

可孟澤不是其他同學,他站在這人的面前:“借過。”

這人的目光定了定:“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?”話裏的“哪裏”,肯定不在學校。

孟澤認出來了,這是去年暑假的那個花襯衫。

孟澤還是兩個字:“借過。”

這人收起腿,側身靠了靠門框,沒一個正經樣:“李明瀾,我先走,老地方見。”

孟澤慢慢下樓。

那人也不快。

迎面走來一個同學喊:“孫哥。”

那人笑著:“我和李明瀾說了,她今天晚上過來和我們聚一聚。”

姓孫?孟澤第一時間想到王輝說過的“孫境”。



李明瀾出來的時候,孫境早沒影了。

不過,一個穿黑風衣的男生等在教學樓下:“孫哥肚子餓,先去吃了。”

李明瀾咯咯直笑:“馬閔哲,你們還沒高中畢業,就演起古惑仔了?”

馬閔哲:“走吧,孫哥讓我送你過去。”

孫境說的老地方,是巖巍中學側門的一個海鮮檔。

孫境和幾個人吃過一輪,每個人的面前堆滿了殼,臺上的已經是殘羹剩菜。

自從孫境替李明瀾幹了三杯酒,兩人還沒有聊過。

李明瀾笑了下,拉過椅子,坐到他旁邊:“今天又是孫老大請客啊?”

孫境仰靠椅背:“隨便吃。”

“那我不客氣了。”李明瀾點了四大盤海鮮。

孫境臉色不變,身子往這邊靠,像要和她咬耳朵。

李明瀾蹙起眉,移開椅子,擺明了拒絕。

眾人都留意孫境的臉色。

孫境不發怒,反而又湊上去:“李明瀾,你不是還欠著我人情嗎?”

“你想怎樣?”

“偽裝我的女朋友。”他的聲音極低。

她以為他開玩笑。

但他眸色清亮,是認真的。

孫境和孟澤都是冷峻性子,但肯定不一樣。

孫境陰森,眼睛狹長,殘忍似猛獸。大冬天的,他只穿一件黑衣以及黑外套,拉鏈敞開著,颼颼地進風,他仿佛不知道冷。

他是陰寒之地爬上來的人。

也幸好,他說的是“偽裝”。

李明瀾問:“你玩什麽把戲?我先講噢,我對你沒興趣的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

“換其他的。”

孫境點點桌子:“我的三杯酒都喝完了,你才來討價還價?晚了。”

李明瀾望了望柳靈韻:“孫老大不會是拿我來當擋箭牌吧?”

孫境但笑不語。



海鮮檔的熱鬧不只是因為食材新鮮,老板自制的調味料也是遠近聞名的招牌。

李明瀾挖了一勺調味料,裝進小碟子。

剛剛走來的一個人撞到她的手肘。

碟子一翻。

李明瀾回頭。

來的人是柳靈韻,她的眉梢吊著惡意:“抱歉。”語氣非常不誠懇。

調味料粘在李明瀾的校服,留下黏黏的汙漬。她撥了撥,指尖上粘到調味料,她又揉了揉,再拍拍柳靈韻的肩:“沒關系。”

於是,柳靈韻的外套也不能幸免,留下幾個臟指印。

兩人的場合挪到了衛生間。

柳靈韻站在洗手臺邊:“一會兒我要跟孫老大告狀。”

“哦。”李明瀾用紙巾沾著水,擦拭校服。

“我是不小心,你是故意的,孫老大曾說,心胸狹窄,不成大器。”柳靈韻的調子時高時低,猶如她的情緒起伏。

李明瀾:“不用一會兒,你剛才就可以啊,你說孫境是信你還是信我?”

柳靈韻:“我認識孫老大四年了。”

李明瀾:“多出的一年是因為你覆讀了,孫境不知道要覆讀多少年才能考上大學,你把自己的前程都賠在他身上了。”

柳靈韻:“我和他之間輪不到你來多管閑事。”

李明瀾彎著眉:“可惜,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。”

這話激得柳靈韻立即揚起手掌。

仿佛又回到二月十四日那一天。

李明瀾側側頭:“你不敢吧?”

“我怎麽不敢?”說著,柳靈韻的巴掌狠狠地劈過去。

李明瀾立即閃過。

柳靈韻握了握拳頭,笑出聲:“上次我不打你,是因為你不知從哪勾引來的一個新男人,冷冰冰盯著我,我才放你一馬,不是因為我怕你。”

李明瀾以為,那一天,孟澤是恰巧走到她的背後,她哪知,他還用眼神威脅了柳靈韻。

柳靈韻又要來撕扯。

李明瀾來不及細想,拿起掛在墻上的水管。這根水管可能用來沖地面,位置較低,她用腳踢開水龍頭,對著柳靈韻噴過去。

柳靈韻大叫一聲,不得不後退,但也還是被濺到半條褲子,她臉色難看至極,又沒辦法接近李明瀾,踩著重重的步子出去了。

等李明瀾再回到桌邊,只見柳靈韻委屈得像一只被咬的小兔子。

孫境笑得別有深意:“聽說你很兇悍?”

“是啊。”李明瀾翹起腿,“所以,你還要繼續你的計劃嗎?”

他問:“想清楚了?”

“對啊。”李明瀾就是要氣一氣柳靈韻。

孫境端起酒杯,碰了碰李明瀾的那罐可樂,碰撞的聲音沈悶,他的話卻清晰:“成交。”

海鮮檔用的是白熾燈,眾人的臉蒙著半邊的影子,柳靈韻的面色顯得更黑。

李明瀾爽快一笑,低問:“只是偽裝,誰假戲真做,視作犯規。”

這兩年接觸下來,她多少有點摸清孫境這人,他在男女關系上,涇渭分明,或許只是“需要”一個女朋友。

她漂亮,也有遇到校外青年搭訕的時候,拉一個兇悍的男人來擋桃花,還是很方便的。

夜風狠勁,她把校風的拉鏈拉到最高。

孫境朝馬閔哲擡擡下巴。

馬閔哲立即起來:“這邊暖和。”他和李明瀾換了座位。

只是暖了一點點兒已,人在室外直面低溫,李明瀾不得不縮起背。

服務員上了一盤熱氣騰騰的烤蛤蜊,四周吵吵鬧鬧。

飯席之後,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,李明瀾是萬萬不會再參加了。

孫境抽一口煙:“不怕,有我在啊。”

她還是搖頭,他不是她的騎士。

思緒翻飛時,李明瀾好奇孟澤阻攔柳靈韻的巴掌時,是什麽樣的表情?

無論如何,孟澤嘛,還算有點良心。



於是,李明瀾再見孟澤,又是笑盈盈的。

孟澤明明已經甩掉她,但一夜之間,兩人之間斷掉的線又連上了。

她喊“孟澤”、“孟澤”,跟魔咒似的。

他一到下課就出去。

課間時間,他在走廊裏散步。

中午時,他在校園閑逛,偶然發現了一片小樹林,這是未開發區域,校方設置了簡陋的圍欄。

林子清凈,他有了愜意的片刻。

這一天的數學課上,郭老師說:“以後我們會在課堂上增加練習的時間,通過實際解題,讓同學們摸清自己的弱點、難點,有針對性地攻破。”

郭老師嗓子沙啞,頻頻看時鐘,發完測驗題,他走出教室,伴隨著幾聲咳嗽。他的咽喉炎一到氣候更換的季節就發作。

數學課成了自習課。

當李明瀾的長發掃過書桌,孟澤就知道她要回頭了。

果不其然,她甜甜一笑:“孟澤,你的數學是不是很爛?”

“是。”他果斷回答。

“我去借答案,我先抄來你再抄。”聽上去,和“你耕田來我織布”有異曲同工之處。

孟澤漠視她。

馮天朗低聲說:“李明瀾真是一個小太陽啊。”

何止小太陽,她就和烈日一樣,當頭照射著孟澤。

孟澤拒絕這麽猛烈的光,這是最後一堂課,又是自習,他索性翹課早退。

周璞玉轉頭說:“這新來的轉學生也很明目張膽啊。”

“也”,說明班上不缺這樣早退的同學。

李明瀾“也”在收拾書包。

周璞玉:“……”



李明瀾沒有追上孟澤,連影子都沒見著。

和她一起出來的人,還有鄭克超。

鄭克超那天借酒表白被拒絕,之後他時時觀察李明瀾,他早發現,她對新來的轉學生有很大的熱情。

轉學生沒露出什麽“天才”的苗頭,在早讀課上和李明瀾一起,奮筆抄各科作業。

鄭克超在心上較著勁,見到李明瀾被冷落,他有大仇已報的爽快。

他吃過的癟,遲早她都會吃回來。



孟澤難得翹課。

不是說他多麽熱衷上課,只是因為懶。一旦翹課,老師滿懷關切,家長一臉擔憂,太麻煩。

是李明瀾,讓他連覆雜的人際關系都願意應付了。

孟澤飛快地出校門,飛快地進地鐵,到家時,竟然熱得冒汗,他在大堂脫下外套。

電梯裏,身著大棉襖的孕婦慢慢地出來。

都是鄰居,孕婦隨口問:“放學了啊?”

“嗯。”孟澤為她讓路。

孕婦也不好奇為什麽一個學生在不到五點的時候就放學。

孟澤到家,輕輕開門。

第一眼,他見到玄關處的兩雙鞋。

擺得淩亂,女式高跟鞋倒下去,男式運動鞋的鞋跟被踩扁了。孟家父親一年穿運動鞋的次數,用一只手就數得過來。

臥室裏有聲音,來自孟家母親,帶點兒高音。

孟澤當下警戒,輕手輕腳過去。

門半掩著,“啪啪”的響聲洩出門縫。其中夾雜的男人喘氣,是孟澤不曾聽過的聲線。

沒有到房門前,孟澤已經走不動。他覺得自己在原地站了許久,擡頭望時鐘,卻連一分鐘都不到。

他閉閉眼。非常遺憾,他聽不出母親的拒絕。

孟澤再出來,跟做賊的一樣,左看右看,不見其他鄰居。

他輕輕地關門。

孟家沒什麽不一樣,如同他沒有回來過。

孟澤直到走出小區,才把繃緊的呼吸放出來。他有點喘,形形色色的路人在他面前走過,沒有一個進入他的眼裏。

就在不久前,他聽人說,他家父母是模範夫妻。

家的崩壞,只需要一個短暫的下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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